男性人物小将岳云,女性人物圣女贞德,都是教科书级别的经典美强惨角色。如果用荣格的表述,他们甚至已经具有了文化意义上不可动摇的“原型”地位。
岳云作为中国传统评书和文学中“白袍小将”和“白马帅将”的代表,是与罗成并列的经典角色。
从“美”方面讲,岳云是《说岳全传》中民间接受度、美誉度最高的颜值担当。《岳飞传》小人书其中《黄天荡》一本只有寥寥几页有岳云形象,但真个是束冠结甲、骨肉匀停、英姿飒爽、面如冠玉、眉清目秀,可谓对岳云美少年形象描绘最好的绘本之一。
沈从文在《边城》中,就把“岳云”的形象作为理想中爱与美的映射:“傩送美丽得很,茶峒船家人拙于赞扬这种美丽,只知道为他取出一个诨名为‘岳云’。虽无什么人亲眼看到过岳云,一般的印象,却从戏台上小生岳云,得来一个相近的神气。”可见岳云英俊潇洒的形象在民间影响之大、认可度之高。
在真实历史中,赵构在前期异常喜爱岳云,要封赏他为带御器械,这一官职在宋初属于天子亲信,要宿卫禁廷扈从天子,除武力高强外形象也要足供观瞻,侧面也说明岳云身型颜值优秀;此外,岳云在军中长期担任机宜文字,是军队的重要文职,在英姿飒爽之外也有儒雅秀逸的文气,气质上也不是一般的勇将所能比拟的。
从“强”方面讲,岳云是《说岳全传》中坐五望三的武力天花板,十三岁初战金弹子就惊艳登场,后续也是几无败绩。真实历史中岳云的武功比小说只高不低,根据《鄂国金佗稡编》卷9《诸子遗事》中记载岳云在战场上的表现,称:“京西之役,手持双铁鎚,重八十斤,先诸军登城。”一宋斤相当于现在的640克,那么八十斤就已经是一百多斤,是历史记录中最重武器之一。
绍兴四年(1134年),16岁的岳云随父出征,在随州、邓州都是“先登”(也是历史记载中罕见的破城“先登”),在军中赢得“赢官人”的美誉。绍兴十年(1140年)的郾城、颖昌大战,岳云更是作为背嵬军精骑的核心将领身先士卒,杀得人为血人、马为血马,阵斩金兀术女婿夏金吾,堪称难以复制的经典战例。
除武力之强外,岳云在军中担任机宜文字也映证他文武全才,绝非一勇之夫。最为难得的是,无论在演义或是史书中,岳云都是毫无道德瑕疵、血气方刚又谦逊有礼的形象,比起罗成骄傲善妒的文学形象更为完美。
从“惨”方面讲,岳云的遭遇也是催人泪下、难有比肩。少年时随生母刘氏颠沛流离,后来刘氏抛夫弃子改嫁,岳飞“切骨恨之”,连累岳云甚至在众多史籍中被误记为岳飞养子。12岁岳云投奔父亲从军后,岳飞对其要求极为严苛,有功不报、有误严罚(岳云操练时马失前蹄,险被岳飞斩首,后来众军求情下也挨了100军棍),但岳云却从无怨言(既惨品德又高尚)。
岳云22岁时,岳飞已被削夺兵权解甲归田,岳云也已与巩氏成婚,戎马倥偬中生下二子岳甫、岳申和女儿岳大娘,渡过了一段难得的幸福时光。但1141年,岳云就与岳飞、张宪被陷害入狱,饱受严刑拷打折磨。从时间上看:
——九月初一日,张宪与岳云奉命去镇江,向枢密行府“白事”。
——初七日,王俊引傅选为人证,向王贵告发张宪,说他曾阴谋策划兵变,以迫使朝廷归还岳飞的兵权。
——初八日,王俊将口头告发写成了书面文字,称为“首状”,文内以张宪与他对话的形式“记录”了张宪劫持岳家军擅自离开鄂州大营,前往襄阳,以救岳飞的打算。并说张在不得已时,还准备请金人“发人马助我”。由于岳云与姚政还不知情,张宪让王俊代为联系。
——九月八日,张俊收到王俊的“首状”,立即下令逮捕张宪、岳云。绍兴十一年(1141)十月十三日,岳飞被逮捕入狱。岳云张宪受刑最重期间,即在九月八日——十月十三日这个时间段。
因为金兀术要挟“必杀飞,始可和”,将致岳飞与死地作为宋金议和的必要条件,而岳云和张宪的冤狱是构陷岳飞之紧要罪状,则可想见对岳云和张宪逼供时间之急手段之狠。岳云从九月入狱到除夕遇害,一共三个月二十三天左右,狱中受辱熬刑约110多天时间,且都是杭州秋冬季节。岳云在寒冬狱中,卸脱衣冠、露体赤脚、木杻脚镣,被严刑拷掠百余日后砍头弃市,想来实在令人不忍。
《三朝北盟会编》中,记载岳飞入狱见到岳云的情况,是“见张宪岳云露体赤脚,各人杻械,浑身尽皆血染,痛苦呻吟。”小人书里那个貌若潘安、正直纯良、智勇双全、万夫莫敌的白袍小英雄竟然在真实历史中受到这种刑虐,被一帮无名小卒捕获下狱,捆绑摆布,剃头钳发,扒掉靴袜衣裳,被各种用刑拷掠,折磨凌辱得死去活来,“美强惨”的极致也莫过如此(不排除兀术为报夏金吾私仇,要求特意折磨岳云的可能)。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(1142年1月27日),岳飞在杭州大理寺狱中被害,岳云与张宪被斩首于临安闹市,年仅23岁。
女性代表圣女贞德,在西方已经是具有宗教光环的传奇女英雄,改编的影视、文学、艺术作品无数。但从“美强惨”的角度分析也极为切题。
从“美”而言,虽然史书中对贞德外貌描写不多,但她被俘时只有18岁,还是个处女(当时认为魔鬼不能侵犯和控制处女,因此她关入卢昂监牢后就有专人为她验身,发现她还是完璧之身,使她的敌人颇为失望),并且体格健美,乳房十分美丽,素负盛名(她的一名贴身侍卫曾盛赞她的乳房坚挺结实,完美无瑕;但又说因她的圣浩气质,无人会起邪念)。因为贞德青春少女的历史原型和圣女光环,大量艺术作品中都把她塑造成美丽少女,尤其影视作品里贞德的主演都是端庄大方的青少年女星(如英格丽褒曼、莉莉索伯斯基等),诸如fate等二次元作品更是对她增色不少。
注:1429年6月21日,出自德·布兰维勒( De Boulainvilliers )——国王查理七世总管信中对贞德的描述:“这个姑娘长得相当漂亮,而且有点男子汉气概;她说话很少,而且说话非常谨慎。她吃得很少,喝的酒也更少;对她的战马和武器照管地很好,非常喜欢和骑士与步兵们呆在一起,鄙视那些乌合之众;她很爱哭,但总是带着微笑;她吃苦耐劳,能够整整六天六夜穿着沉重的盔甲。”总之,贞德可能不是当时典型的美女,但她英姿飒爽的形象,可能更符合现代的中性审美。
从“强”而言,贞德是中世纪少见的军事天才,奥尔良战役、帕提战役都是难得的经典战例,尤其帕提战役是一次教科书级别的闪电战+伏击战+信息战,不仅是法国人第一次在野战中击溃了英国长弓阵地,还是历史上罕有的5000:0战损比战役。从个人武力方面看,贞德也非常突出,其身体强壮、剑术出色,能够承重甲骑马长期征战,是强悍的青年女武神形象。
在“惨”方面,贞德于1430年5月22日在贡比涅因为守军的胆怯被关在城外,在包围中贞德虽然英勇奋战,但寡不敌众,全军覆没。女英雄孤身被勃艮第军重重包围,在一片“投降吧!投降吧!”的呼声中被勃军拉住斗蓬,拖下马来。她落马后还奋力战斗,但很快就被众多敌军制服,将她双臂扭到背后,绳捆索绑,生擒活捉。
从18岁被俘到1431年5月30日遇害,贞德在勃艮第和卢昂的狱中被关押折磨一年有余。英军从勃艮第人手里买下贞德后将她用铁链捆锁,用重兵押送至英军后方重镇卢昂(Rouen)(1430年12月),投入牢房并进行审判。贞德的牢房在一个城堡中,位于底层。牢房墙壁由巨大石块砌成,厚达四尺,十分坚实。贞德的监牢生涯十分痛苦,由于她的常胜英名,虽然她已成为囚犯,英军还对她非常害怕,他们怕她用妖法逃脱,对她加上重重镣铐。她双手上铐,双脚也被枷住。腰部用粗重铁链捆住,铁链另一端拴在一根粗大木柱上,使她没有活动余地。连晚上睡觉时也用铁链将她身体紧捆床上,不能动弹,早晨要看守解开铁链才能起床。
还有一种说法,是当她平反审讯时屡次有人作证说英军曾特地为她打造了铁笼,并有亲手打造铁笼的铁匠作证。因此她的某些传记中就记载说,贞德到了卢昂后就被关入铁笼,到受审时才放出。铁笼又矮又小,身材高大的贞德在里面站不直也坐不下。她的头颈、双臂、腰肢、大腿和足踝都被紧捆在铁柱上,连一条肌肉都不能活动,使她痛苦不堪。
看守贞德的是五个英军士兵,分为两组,分别守在牢房内外。因此她不分昼夜都在寸步不离的英军监视之下,无论是解手还是洗浴,都逃不开敌人的目光。这些士兵都是贞德的死敌,对她恨之入骨,又都是十分狠毒残忍的人,因此不时对她嘲弄辱骂,以折磨凌辱她为乐事。此外,还常有敌军将领和好奇者来观看这位落难的著名女英雄,对她调戏嘲骂。看守贞德的英军士兵垂涎贞德健美的肉体,几次企图将她奸污。她奋力反抗,大声呼救后才能幸免。但因为英军统帅忙于将她在貌似公正的审判下定罪,不愿多生枝节,因此到她公审时为止,还能保有清白的处女之身。
经过漫长的审讯折磨后(1431年2月21日到5月23日),1431年5月24日,英军将贞德押到卢昂修道院广场进行公审。广场上挤满了民众,希望一睹传奇式女英雄的风采,和看她受审和处决时的情景。贞德披镣带链,被押在受审台上。公审开始后贞德起先还坚强不屈,听到侮辱法王的说词时还进行抗辩。但审方将威胁利诱发挥到极致,最终强逼诱骗贞德认罪,签了认罪书,表示今后一切服从教会,不再与魔鬼对话,不再自称上帝使者,脱下男装,换上女服。审判团当即改判她无期徒刑,但仍将她送回监牢继续痛苦的监牢生涯。贞德这才觉得不对,但已不及追悔,只能忍气吞声,再作计较。
贞德的认罪使英方达到了第一个目的,即由她亲口否定自己。但他们怕夜长梦多,因此决不给她脱逃机会,立即对她进行残酷折磨,逼她翻供,然后迅速将她以火刑处死。贞德在5月24日认罪后回到牢房,只过了短短三天就受不了残酷折磨而翻供。在这三天内她受到什么迫害,在审讯证录中未有记载,但在平反审讯中却提供了一些线索:
一种是猜测贞德遭受了残酷折磨和酷刑拷打,使她觉得生不如死,被逼翻供。酷刑的内容因这三天贞德全在英军看管下,与外界和一切法国人(包括要致死她的法国审判官和教士)完全隔绝,因此不知其详。在传记和小说中的推想有:狠命殴打、鞭抽捧打、烧烙针刺、裂刑撕肢等,甚至她已被逼翻供后还将她进行惩罚泄恨式的酷刑,折磨得她死去活来。
另一种是猜测贞德遭遇侵犯。关于此点,平反审讯中有不同的说法。有两个教士在贞德翻供后曾与她有短暂接触,都宣誓作词说贞德在处决前曾泪流满面地向他们泣诉,在认罪回牢后就被英军侵犯;一个教士说她是被一个英国贵族侵犯,另一个教士说她是被一群英军轮流侵犯。
据英方审讯记录说,贞德是在5月27日穿上男装,正式翻供的。有人在平反审讯中作证说听到贞德说过穿男装是被逼的。在当天早晨贞德要看守解开她的锁链,让她起床大小便时,看守只给她男装,不穿就不开锁。这样请求与拒绝斗争了很久,最后贞德实在熬不住了,只能屈服,穿上男装。5月28日,主教听到贞德穿上男装的消息,来到牢中进行审讯,并连夜召集审问团会议,会上一致认定贞德已是无可挽救的再犯异端妖女,必须以火刑处死。
1431年5月30日清晨,镣铐加身的女英雄贞德被捆在囚车上,在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英军簇拥下押赴刑场—卢昂的旧市场。刑场上已搭起火刑台,整个卢昂万人空巷,共有一万多人赶来看这位青年女英雄的受刑。据平反审讯中有人作证,刽子手曾诉说英军将火刑台筑得很高,使他无法照惯例用浓烟将贞德先行薰昏。因此许多目击证人都作证说贞德的受刑死得异常惨烈,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被活活烧死的。
贞德被烧死后,英军为了证明这个妖女没有火遁逃脱,特地止住火势,拨开火堆,将她被铁链捆吊在火刑柱上的焦黑尸身示众。之后再浇油添柴,重新点火,重新将她的尸体烧成灰烬,然后将骨灰撒到塞纳河中,真正做到了“焚尸扬灰”。贞德遇难时年仅19岁,还是现代女孩的年龄。
无论从真实史料或是艺术形象,岳云和圣女贞德都从各方面符合“美强惨”的标准,甚至足以对这一概念进行重新定义。并且岳云遇害时年仅23岁,贞德受刑时年仅19岁,生命都定格在最青春美好的年纪,也避免了“蝴蝶飞不过沧海”的中年蜕变和衰老庸俗,这对于“美强惨”的艺术加工目标来讲,或许是最为合适、无可替代的人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