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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年,漫画是印在纸张上的,但凡想看漫画的人,只有老老实实每月去报摊上蹲守。
漫画圈也没怎么听说过什么风投啊、vc啊。
网漫还属于蛮荒之地,市面上能称之为漫画的作品数量远没现在那么多,漫画公司也远没达到随意丢出一板砖可以砸死一大片的程度,大部分的漫画还是由名为“漫画家”的生物,自己一笔一划完成。
那些年,在魔都有一个不起眼的漫画编辑部,今天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。
1.
某个冬日的正午,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。
不知为何,此时的会议室里,不仅感受不到一丝暖意,反而有股肃杀的冷风,如刀般切割着裸露的皮肤。
只见会议桌上摊着一张a3纸,薰正手握一支铅笔,像极了一位排兵布阵的女将领。
那是排版表。
它决定着每部作品在杂志中的位置,越靠前就能得到越多的人气。
薰:小d你先说。
我:大魔王,36页,单页开始双页结束,卷首位。
说完,环视四周,不出所料无人反对。
虽然每部作品都会极尽全力去争取最优的版面,但一般只有人气最高的作品才会享有优先选择权。
见没有异议,薰快速地在排版表上做了记录。
薰:那封面也用大魔王的吗?
除了卷首位置,还有一个必争之地那便是封面,而且争夺起来会比卷首更为激烈。因为一本黑白漫画杂志中,封面是唯一能用上彩稿的地方,而一张彩稿的稿费往往抵得上好几页黑白稿。
只见rainbow眼神一冷。
rainbow:上期刚用过大魔王的封面,而且这次封二是死神小学生的剧场版广告,要不封面用死神小学生?
熊猫:要不……这期用强哥的吧?
从一旁传来了熊猫懒洋洋的声调,话音虽未落,空气却陡然又降了几分。
熊猫坐在会议室不起眼的角落中,背对众人,头埋在胸前,看不见是什么表情。但掩饰不住从身上散发出的阵阵猥琐寒意,可见他正在酝酿着杀气。
薰用力拍了下桌子:熊猫,强哥怎么说?
熊猫缓缓转过肥硕的身躯,我不由一愣,意识到这是熊猫的“别客”姿态。一旦出现这个姿态,也就意味着他会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的手机,一改先前会议时散漫的状态,变得稍许认真些。
熊猫:随,便!
从牙缝里硬生生憋出两个字。
薰:不要随便啊,强哥多少页确定了吗?还有没有时间画封面?
熊猫:大概吧!
可以感觉到薰的双眼在喷火。
薰:不要瞎搞好不好,这期赶上放假,只有15天就要截稿了,别到时开天窗了。
天窗,顾名思义就是某人交白卷了。
熊猫推了下眼镜,似乎觉得天窗确实是个危险。
熊猫:好,我等会给强哥打电话。
然而这个“等会”,就直接等到了第三天天…………
2.
不久之后,我看见排版表已经被贴到了墙上。
薰参考上期,给强哥预留了26页。
我正注视着排版表出神,负责出版印刷的文从背后拍了拍我。
文:这期稿子要按时出哦!
我想到强哥还没定下的页数。
我:可能吗?
文:心若在,梦就在………
于是我给了梦一脚。
这时,周主任从会议室探出头,好奇地看着我们:同志们,这么冷的天你们会议室还开着冷空调,不冷吗?
众:……………
距离截稿日还有14天。
3.
领导抬起头,从堆得如山般高的文件上看着我们,眼神似乎有点犹豫。
领导:确定要这么做吗?
大家用力点了点头。
快过年了,我们一直想做点周边给读者,领导从成本角度考虑,希望赠品是纸制品,最后我们折中了一下,决定送一套自己开发的游戏棋。
既然是游戏,可玩性与平衡是首先需要考虑的,因此研究和测试工作就落到了我和熊猫身上。
可是…………
方案一,结合游戏王与万智牌的卡牌对战类游戏。
于是就有了如下一番对话:
熊猫:防御+3,该你了
我:伤害+3,法力+10
熊猫:反制!
我:反制无效!成功反制了反制,伤害+3+3,触发技能,黄金九龙阵!
熊猫ko
熊猫:这游戏不行,换个。
距离截稿日还有13天。
4.
我正在qq上和大魔王敲定截稿期,看见熊猫晃唧晃唧从厕所走出来。
熊猫啪叽倒入自己的办公椅,开始嘀嘀嘀嘀拨通强哥电话。
三小时后,熊猫挂断了电话,大声宣布。
熊猫:强哥32页,单页开始,双页结束。
薰不可思议地瞟了一眼:32页?你确定?强哥上期只画26页。
熊猫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,手指划过鼠标滚轮发出格勒勒的声音。
熊猫:嗯嗯确定确定。
薰:封面呢?
熊猫:强哥在画了。
薰瞪了熊猫一眼,默不作声地拿起了橡皮。
下午,我看到排版表上被删掉了一个8页的短篇故事,补上了6页强哥的作品,和两页待定的栏目………
距离截稿日还有12天。
5.
我刚走进编辑部,就看见熊猫在那边疑惑地敲着键盘,并不停地发出“咦?”“嘶—”的声音。
我:怎么了?
熊猫:昨天我做的死神小学生全坏了。
那可是36页制作完成的稿子啊!
我吓一跳:坏了?不可能啊!
果然,打开的id文件里面空白一片。
(id,全称Indesign,Adobe公司旗下的排版软件。)
我:奇怪了,你是不是没保存?
熊猫煞有介事地说:我肯定保存了呀!
我:你再做一遍我看看?
每部作品的素材都存放在独立的文件夹里,包括tif格式的制作文件,psd格式的分层文件,txt格式的台词文本。
我看着熊猫按顺序导入图片,调整大小,锁定位置,然后从TXT中剪切下对应的台词文本,粘贴到id中,调整文字间距,字体格式,做完这一切没有任何问题。
然后熊猫按下了control+s…………
(提示,我们用的是苹果机。)
距离截稿日还有11天。
6.
赠品方案二:类似大富翁的游戏棋。
于是有了如下一番对话:
我:获得机会卡——连续掷三个六,前往终点。一个六,两个六,再来一个六,耶。
熊猫ko。
熊猫:这游戏不行,换一个。
距离截稿日还有10天。
7.
编辑部的电话铃响个不停。
我正在和小羊讨论剧情,就看见熊猫冲了过来,像一发炮弹轰入座椅,同时一只手拎起了听筒。
熊猫:喂?强哥?
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我的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。
果然…………
熊猫;你说啥?昨天讨论的不是这样这样这样吗?
熊猫肯定已经气糊涂了,我记得清清楚楚,是三天前讨论的。
沉默了一会儿。
熊猫:不是那样那样那样,是这样这样这样啦。
又沉默了一会儿。
熊猫:是这样这样这样没错,不能那样!
这次沉默的比较久。
熊猫:那样那样的话你就不能这样这样了呀。
要这样这样的话,才能那样那样。
很长一段时间沉默。
熊猫:行,那就先那样再这样吧,什么?
然后二人又聊了许久,当电话挂断的那一刻,我看见熊猫头上汗如雨下。
熊猫:那个………薰…………
薰露出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。
熊猫:强哥的剧情有调整,他说来不及画32页了………
薰:那画多少页啊?
我看熊猫头上的汗更多了。
熊猫:20页…………
距离截稿还有9天。
8.
小学数学题,32-20等于多少?
答:12页。
现在编辑部就面临一个12页的难题。
如果补上之前的8页的短篇,那意味还有4页空缺,做栏目太奢侈了。(前面还有2页未定栏目呢。)
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一篇12-14页左右的短篇,还要能在9天内画出来。
薰想了想:我这里有收到一个读者投稿的短篇故事,本来想下期用…现在有谁能画吗?
我:kk?
熊猫:kk在亚马逊雨林画虫子呢,联系不上。
我:那……猴子?
熊猫:猴子在给法国画小*漫。
我:……
熊猫:小羊不是空着么?
我:小羊在构思自己的作品,来不及画短篇吧?
熊猫:请她帮个忙吧。
我:哪有说帮忙就帮忙的啊。
熊猫:这样,你说服她,我请你吃饭!
我:…………
于是,这天晚上,我用熊猫给的钱请小羊吃了一顿。
没多少,也就花了几百而已。
距离截稿日还有8天。
9.
除了强哥的稿子外,又有两人的稿子需要调整,一个是页数超额,一个是双页开场,导致无法和后一篇作品衔接,因此需要在两篇作品中插入单页缓冲。
我看着被反复涂改了好几次的排版表发呆,一回头,发现文正从桌后看着我。
他指了指墙上的表,微动嘴唇,不用看我也知道他要说啥。
“这期稿子要按时出哦!”
这是什么魔咒吗?
距离截稿日还有7天。
10.
赠品方案三:类似ad&d的trpg游戏。
于是有了如下对话:
熊猫:你遇见了一个10、10的生物,进入战斗,选择战斗方式。
我:我想把你抛出去,砸死那个小怪!
熊猫:你确定?这个召唤概率可是很低的,你要用100面骰掷出50,技能才能发动成功,然后再次掷出100,才能保证命中。
我:我试试…
于是熊猫被我丢了出去…
从那以后,熊猫再也没和我谈过做游戏棋的事………
距离截稿日还有6天。
11.
这些日子里,稿子陆续通过邮箱发到编辑部,我们加班加点在排版。
排着排着,我啪丢下键盘,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,熟练地点开大魔王的QQ头像。
我:召唤!
大魔王:?
我:这一段台词不对啊,和上期的剧情有冲突。
大魔王:哦,那是我留的伏笔…
我:可是伏笔是那样那样那样的,实际写的是这样这样这样的,不矛盾么?
大魔王:我想的是那样那样那样,所以要这样这样这样写。
我:可是这样这样这样的话,读者看的时候不就变成那样那样那样了吗?
一来二去,我意识到不是bug问题,是大魔王不愿承认自己写错了,而大魔王则认定我没理解他的编剧思路,于是这场争论演变成了一场持久战,战斗双方你来我往,唇枪舌剑,仿佛谁先退让谁就输了。
双方火力全开交战了半小时后,大魔王率先支持不住了。
大魔王:我还在赶稿,这个问题能不能晚点说?
我:不行啊,今天要做完发给出版社校对。
大魔王:啊啊啊啊啊!
于是,大魔王妥协了。
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到苹果机前,然而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,我们最初讨论的问题是什么ヽ(・_・;)ノ
距离截稿日还有5天。
12.
每期稿件,我们都要寄给出版社进行校对,堪正错误。
所谓的错误,包括错字、别字、错误的标点符号使用、错误的行间距、错误的字体、错误的字体大小,错误的英文字母,错误的字母大小写等等等等,可谓是细之又细。
虽然我们在排版制作中已经修改了大量错误,但即便是薰这样细心的人,也难免会有遗漏,每次出版社校对回来还是会有大量需要纠正的地方。
因而按正常流程需要校对修改校对修改这样反复三次,业内称之为三校。确保错误率低于万分之一。
也正因为校对所面临的庞大工作量,我们总是尽可能将多的稿件排版完后发过去,避免零散稿件占据出版社编辑大量零碎校对时间。
我将打印好的稿件塞进快递包,交给了薰。
(一直到双周刊前,我们都是邮寄打印稿,双周刊后实在出版节奏太快才开始用pdf发邮箱的方式。)
我:只差夏老师的作品就能快递了,加油哦!
忽然发现薰的脸色不太好。
我:咋啦?
薰:夏老师失踪了!
我:啥?
薰:说好今天交稿,但现在不回信息电话关机。
我:嗯………………
有些漫画家在进入稿件的最终冲刺阶段时,为了不受干扰,的确会断掉一切对外联系。
我犹豫地看向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排版表,到这档口,已经不可能再临阵换枪了,只能赌夏老师是否会在最后一刻现身。
我:要不,和小羊还有强哥一样先把夏老师的分镜交上去?
薰拍了拍我:加油。
我:…………
这下我比较纠结了。
我本以为今天能早点下班回家玩魔兽,刚在qq上和团长敲定了出团时间,常年替补的我非常不想错过难能可贵的一次出团。
可另方面,我固然可以现在直接回家,但缺了一篇稿子没有按时校对的话,鬼知道后面会带来多少麻烦。
要避免由一只蝴蝶翅膀引起混沌的墨菲法则,就必须从一开始掐死那只蝴蝶,无论代价是什么。
于是我重新坐到桌前,打开了夏老师分镜………
那天晚上,错过了开团时间的我,上游戏后把正在拖稿打团的漫画家都问候了一遍,从此有了编辑催稿催到魔兽里来的传说………
距离截稿日还有4天。
13.
从早上开始,薰就守在传真机前,一页一页接收从出版社发来的校对稿。
薰:小d啊!!!
听到薰在叫我,我赶紧停下手里的活,看着薰手里批了密密麻麻红圈的打印稿吓了一跳。
我:那么多错误?
仔细一看,是出版社要求将文中所有的“账本”改成“帐本”, “唯一”改成“惟一”。
行嘛,我全改还不行么。
好在疯掉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。
rainbow:这怎么改?
我们回头看去,rainbow正盯着封二发呆。
原来是日本人名字的日文汉字出了问题,出版社圈出来说这是错字,如果你不改肯定无法过审,但你改……………你能改成什么字?
距离截稿日还有3天。
14.
经过dodo与日本确认,再由领导和出版社再三沟通后,日文汉字确认被保留了下来。
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,我收到了二校稿后却怎么都笑不出来。
出版社要求将文中所有的“帐本”改成“账本”, “惟一”改成“唯一”。
好极了,又改回来了。
多年后,我做了乙方才知道,一稿二稿三稿直到n稿后回1稿,这是甲方的常规操作。
总之,我改还不行么。
距离截稿日还有2天。
15.
啪!
被声音吸引,我从显示器后面探出了头。
原来rainbow在和文生气。
文:封面上能不能只用一个专色啊?
在封面四色印刷之上,还会有一层独立的、更为艳丽的颜色,四色印刷是无法印出这个色彩,因而被称之为专色,需要独立购买颜料。
我们杂志上一般会用到暗金色,银色,亮橙色,亮黄色,亮绿色等几个固定品种,每次一色,轮流使用。但用多了难免会单调、撞色,因此rainbow便想着在一期封面上用两种专色,但到了文这里文不干了。
理由很简单,成本。
一期杂志成本有限,送赠品(最后决定是方案二)本身就增加了成本,再加专色成本直接突破天际了。
而杂志刊号也不能让你每期都意调整零售价,在售价不变的情况下只能克扣成本。
于是rainbow极不情愿地将一个专色黄换成了普通的四色黄。
我叹了口气,看着橱柜中的日本杂志,自我安慰道,总有一天,我们杂志封面也能做到像日本那样缤纷。
只可惜,直到杂志结束,我都没等到这个机会…
距离截稿日还有1天。
16.
截稿日当天。
强哥的稿子终于交了,撒花~
夏老师也终于在人间蒸发了三天后发来了稿子,二撒花~
可惜没有三撒花,因为小羊老师还未能交稿。
编辑部众人进入了最后的截稿冲刺阶段,新收的素材替换了旧有的分镜,按页数顺序排序文件包,终于在逐渐黯淡的夜色中,迎来了万家灯火。
我,薰,文,三人严肃地凑在苹果机前,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们在开什么绝密议会。
只见电脑上,整齐的文件排序中还空缺了一个文件包,就像缺了颗门牙的笑容,额外刺眼。
那属于被临时抓来顶包的小羊老师的。
薰看了看我。
薰:你确定吗?
我:确定,我会等到她交稿的。
薰看了看文。
文:那么就跳帖制版吧。
薰似乎下定了决心,用鼠标点下了刻盘的按钮。
所谓“跳帖”,并不是一个专用名词。
如果大家拆开杂志研究一下,就会发现的杂志内文,其实是由许多小本本粘合起来的。
这一本小本本称为一帖,每帖16页,192页杂志便是12帖。
小羊老师的作品位于第三帖,所以我们可以跳过第三贴,将其之外的其余部分先行送去制版。
利用这种时间差,可以为漫画家多争取一些截稿期外的富余时间。
也正因为此,在对外的截稿日后面,还有一个真正的、不可违逆的最终截稿日,我们称之为———
死线(deadline)
17.
距离死线还有12小时。
叽叽叽。
当时间指向凌晨三点,qq终于发出了熟悉而又清脆的叫声。
小羊的稿子终于来了。
看着正在传输的文件包,感觉就像看见了亲人。
打开聊天窗口,刚想表扬几句,就看见一排留言。
小羊:我先去睡了,台词来不及写,交给你了。
我:……………
所以,提前拿分镜排版是件多么明智的决定啊!
就连我都不由地佩服我自己了。
等我替换完素材,以邮件的方式发给制版公司后,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
此时,距离死线还有8小时
18.
匆匆回家眯了几小时又赶回了编辑部,此时,制版公司已经将折页样送来了。
刚收到的折页样,你是根本看不出杂志的样貌。
拿在手里的是一张超巨大的白纸,白纸两面七倒八倒,看似混乱地印着杂志里的每一页。
仔细寻找,在张纸的某一处,你会发现一个神奇的黑色标记,遵循特定的方向对折对折再对折,这张纸便会在你手中神奇般地变成一帖,而那个标记,也会刚好出现在每一帖的书脊处。
这便叫折页。
一张大开纸正反两面各印8,折成一帖刚好16页。
如果没意外的话,此时你去翻阅折页样,每一页漫画都应该是按顺序连续下去。
如果标记未出现在书脊位置,那就说明折页折错了。
如果折页没错,但页数顺序错了,那就是制版顺序错误。
总之,只有折页与制版都没问题,才能保证最后的菲林送到印刷机上不会出现令人崩溃的灾难。
果然,经过检查,有四页顺序发生了错误,一页标点符号错误,更糟糕的是———
小羊居然画了一个全裸的屁股。
此时,距离死线不到个3小时。
19.
众人望着画稿上这个圆润、饱满、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屁股,面面相觑。
薰:为啥这里有个屁股昨天没修图呢?
我也有点哭笑不得。
唯一的解释是昨晚通宵眼花没看见。
关键是,又有谁会想到某人会在那么小的一格里画屁股呢?
距离死线不足3小时,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重新制版了,于是大家一合计,决定直接拿菲林开刀。
我和文迅速打了个的直奔印刷厂。
距离死线还有1个小时。
20.
赶到印刷厂还剩下30分钟。
我跟随着文,二人匆匆穿过厂区,可以看见工人们正在熟练地清洁印刷机滚筒,显然已经在为印刷工作做准备了。
看到这场面,文的神色更加阴郁,他一言不发,带着我直奔一栋两层的老式楼房。
房间里,两位年过花甲的白发老师傅正守着菲林,似乎很惊讶我们的到来。
文顾不上寒暄,直接找出有问题的菲林片。
文:来,老师傅,帮帮忙。
所谓菲林,可以理解为印刷用的胶片母版。
它是一张与打印折页样同等规格大小的pvc塑料片,单色印刷的菲林上,黑色与透明的部分分别对应着印刷出来的黑白部分。
彩色菲林则有4份,分别对应cmyk四种颜色。
而封面则有5张,除了cmyk四色外,还有一个对应专色。
文和老师傅熟练地用刀片,将制版位置错误的那几页,从菲林上切割了下来,然后再放到正确的位置,用透明胶粘住。
文拍了拍手:好了,接下来就是你的活了。
我:就这样?
文:就这样。
这波操作直接让我看傻眼了。
来不及发表感叹,我赶紧找出小羊画的屁股,然后用刀片背面刮去黑色,让屁股部分变透明,这样印刷的时候,理论上这一块就不会印刷出来,成为被白色圣光笼罩的部分。
接着找到标点错误的部分,同样先用刀片刮去,然后再用马克笔,哆哆嗦嗦地仿造字体写上正确的标点符号,当然,必须是镜像的。
当我放下笔,看了下时间,分秒不差赶上了死线。
长吁一口气,此时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。
这时文神秘地朝我眨了眨眼睛。
文:来都来了,要不要参观一下杂志是怎印刷出来的?
我一听来了兴致。
我:好啊。
21.
在偌大的厂房中,我和文跟随着一群工人,看他们将一卷特大号卷筒纸架到机器上。
文告诉我,这些轻型纸都是从日本进口的,全部要提前预订,最合适印我们的漫画。为了确定用什么纸,挑选了很长时间。
还有黑色油墨也是特别调制的,快速干,不沾手。
我点了点头,这些事还是头一次听说,不由对平时一直盯着我们截稿的文有了点刮目相看。
轰鸣声起,机器开动,巨大卷筒纸的一段被飞速抽入机器内,再从另一端出来的的时候,已经是自动折样折好了。
在大堂的另一侧,四色印刷机正在印刷封面。就看到一张张铜版纸整齐地卷入机器,通过四台连体的印刷机,分别印上CMYK四种颜色。
我看着封面感觉还少了点啥,文看出了我的疑惑,指了指封面。
文:还有一个专色,要等后一波再印!
接着我俩沿着楼梯走到2楼的车间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轨道。
一个年轻人推着推车走过来,把印好的帖按顺序放入不同的轨道入口,轨道上的推子自动将每一帖按序排列后推上轨道,在划过轨道的同时,书脊部位被刷上了一层胶,最后落到轨道尽头的大妈手中,大妈手不停歇地将一本本粘合的书往板夹中一夹,等着他们自己晾干。
在另一个房间,一名小哥正在裁切海报。
只见他将印刷好的海报一层层堆垛堆起来,越堆越厚,越堆越高。
我在一旁看他整理堆垛整理了很久,正想他什么时候会掏出饥渴耐耐的大刀呢,突然就看他把堆垛往机器上一送,刷刷刷,机器里三块门板厚的钢刀悄而无声地滑动了几下,海报就被裁切好送出来了。
这裁切的机器震惊了我许久,我琢磨着,放个整猪进去是不是也能瞬间帮我切好………
22.
一周后,我们拿到了印刷厂送来的样书。
闻着手中杂志的油墨香,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,一扫之前赶稿的辛苦。
薰小心翼翼、如视珍宝地将样书收入书柜,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,我明白,新的战斗又要开始了。
我:那么………会议室走起?
薰:走!
熊猫:等下,厕所先……………
众:………………
那些年,有一种纯粹,叫做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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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:
接到邀请的时候,我正和家人在医院开药,结果因为全市封控,我们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。有吃有喝,还有就近的核酸检测,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
这两年,由于家庭的变故,对很多事都看淡了,但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,曾经那些单纯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。所谓失去的才是最贵的,因此,无论如何都想好好写一写,可每次写完后再拾起来阅读,就连自己都讨厌文笔中流露出的八股与刻板的说教味,如果只是写成那样,对不起自己,于是一怒之下
全删了。
事已如此,干脆放平了心,写写停停,陆陆续续写了一周,每次写好隔天都会看看,多好说不上,至少要能过自己这关。所幸写这篇文没人催稿,不然我大概也要学夏老师那样失踪了………笑。
文里在介绍纸漫画出版的过程中,加入了做杂志的这十年中发生的琐事,由于故事并不是限定在某一期杂志,所以大家不用刻意去对号入座。
至于要问故事有多少真,多少假,我可以说,9分真,还有1分是艺术夸张。
感谢文和薰,不在一起共事多年,还能帮我核实文中提到的一些数据,唯可惜的是,当年未能留下照片一二,希望以后能找到些图来补完。
疫情期间,大家都不容易,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挺过来,最后期待能早日解封,回到熟悉的家中。
2022年4月19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