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月10日,记者由北京专程赶赴上海,按照事先获悉的地址,寻到唐蔚华家。
记者此行是为采访一个令人痛彻心扉的寻子故事。
21年前——1999年8月26日,上海夫妻唐蔚华和王杰的4岁幼子王磊,被人拐骗到广西,从此生死不明、音信皆无。211年来,这对上海夫妻不惜倾家荡产、债台高筑,乘火车、飞机、长途大巴,打的租车,甚至无数次驾车赶赴广西,逾80次往返沪桂千里路途,不放弃任何机会……
见到唐蔚华时,她刚从广西柳州返回上海家中。
她告诉记者,7月16日,她和丈夫王杰从上海乘939次列车前往广西柳州再寻失踪孩子的下落。她先行返沪,既为案件重审向检察院了解抗诉进展情况,也为如约赶回上海接受《法制日报》记者的专访,而王杰则继续留在当地追查有关案情的线索。
客厅沙发对面的矮柜上,摆有一块多棱水晶,漂亮母亲与可爱幼子的亲昵彩照镶在一片通透晶亮中,格外醒目。
这原本是个幸福的家庭:丈夫王杰家六代单传,对儿子爱怜万分；妻子唐蔚华3岁丧母,深谙母爱之珍贵；磊磊年幼聪颖,两家人悉心呵护。
就在磊磊被拐前三个半月,唐蔚华左腹剧痛,经医院诊断后当晚即做手术,一侧卵巢被切除,同时又做了结扎。
唐蔚华开着一家小电器商店,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就发生在店里:1999年8月26日上午10时许,在自家店里打工的广西人路顺东拐走了年幼的磊磊,直到惊慌的同事将消息通报给唐蔚华。
报警,报警,一辆辆警车闪着警灯驶来,磊磊的身影却再没有出现。“8·26”像一个歹毒的魔咒,死死罩在这个家庭所有亲人的头上。
命运冷酷无情,年复一年的爱子生日、六一儿童节、母亲节、中秋节、元旦、春节来临之际,原本这些充满亲情欢愉的喜庆节日和纪念日却生生刺痛着这家人。
“大约有两年时间,我无力说话,半夜突然醒来后不能立即躺下,上不来气,想要开灯或关灯,意识要动作,却伸不出手,动不了手指。”
唐蔚华说,自己一度不敢听小孩儿欢笑喧闹,不敢看小孩儿撒娇。举凡电视少儿节目一律拒视,常常躲在家中角落里哽咽、垂泪、目光呆滞。丈夫陪她默默坐着,轻抚手臂,敲敲肩背。亲朋好友无不忧心忡忡,最怕积蓄日久的精神压力在某个时刻变成滔天洪水,冲垮这对夫妻勉力维持的心理堤坝。
“我们俩如果这样呆在一起,都会疯掉的!”丈夫说。
王杰毅然赶赴广西,翻山越岭,走村进寨,每天要给妻子一个理由和借口,让她怀有一丝希望。唐蔚华枯坐沙发、怀抱电话,希冀奇迹。
“那时手机都是模拟信号,拿到那边地处偏僻,信号微弱,老公常常要爬上山顶才有微弱信号,讲话断断续续。有一次傍晚,好容易爬上山去,手机却从衣兜掉落摔坏；老公才去几星期,鞋子就走烂了；他还遇过一次险情,在村镇饭摊上,有3个人以为他是有钱人,拿出刀商量如何抢他,被同去的当地人听明白,劝他赶紧逃离……”
这些事,在时隔许久之后,唐蔚华才从丈夫的感叹中点点滴滴知晓。
磊磊失踪第11天,唐蔚华跟随上海警方办案人员第一次前往广西罗城、平南、河池,去路顺东亲戚家找孩子。从此,或是丈夫去广西,或是妻子去广西,或是俩人一同去。
当年9月28日,路顺东因在广西柳州盗窃被抓获后,向警方自动交待出拐走磊磊的罪行。当天下午,唐蔚华手机接到了广西办案警官的询问电话,她立即飞赴广西。然而,绑架拐走孩子的罪犯抓到了,但却无法找回她魂牵梦绕的磊磊。
针对路顺东复杂多变的供述,无论面对走失、推下河、卖给他人哪种后果,王杰、唐蔚华夫妻都毫不懈怠地紧查每种后果,不惜时间、精力、钱财:
他们多次到罪犯指认推孩子下河的地点找老渔民求助,租多条渔船沿可疑河段逐片排查,甚至去柳州水文站查阅了打捞尸首的每条纪录,再与孩子特征比对；他们寻找看到过孩子的证人,以证实罪犯绑架孩子的行走路线；他们在当地公安协助下大量张贴寻人启示,获得当地新闻媒体的全力支持；他们甚至将可疑河段两侧漫坡的甘蔗地逐块巡查……
爱子失踪这些年来,能做的似乎都做过——哀求、下跪,哽咽、嚎啕、抱怨、自责、愧疚、痛悔、求助、追查、询问、协助、学法、取证、投诉、上访。一次次艰辛努力、一次次不屈抗争,一次次希望陷入失望、绝望……
“你们不做,一点儿希望没有；做,就会有新的希望!”
广西一位办案警官的这句话,成为夫妻俩铭记在心的至理名言。而夫妻俩寻子心态和意识的重大改变,源于结识宝贝回家网站并参加杭州认亲大会。
2008年11月1日,宝贝回家协会的部分志愿者聚集杭州,参加由浙江公安厅、民政厅和宝贝回家协会、宝贝回家寻子网协办的全国寻亲大会。唐蔚华与丈夫从上海赶到杭州参会。
“我既是丢失孩子的家长,也是宝贝回家的志愿者。我原来以为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,到会上才知道,那么多人遭遇相同,甚至比我更痛苦,有家长疯了、死了,有一家人的3个孩子都被人拐卖。”
王杰、唐蔚华夫妻意识到,为找到自己孩子所作出的一切努力是向整个拐卖犯罪宣战；帮助更多遭遇相同的人、提醒全社会防范拐卖孩子罪行的蔓延扩大,有益于自己,也有益于社会。
“我们对自己的遭遇和抗争有了新的认识和动力。”唐蔚华对记者说。
爱子下落不明恳求重审重判
唐蔚华向记者介绍:绑架拐走小王磊的犯罪嫌疑人路顺东于1999年9月28日在广西柳州被捕。上海市公安局虹口分局以涉嫌绑架罪将案卷移送区检察院,区检察院以涉嫌拐骗罪向虹口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。2000年11月,路顺东以拐卖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入狱服刑。
时至今日,唐蔚华之子王磊依然下落不明,生死不知。而路顺东则因狱中减刑临近出狱。
尽管此案当年判决时,法官依照拐卖罪上限治罪,但王杰、唐蔚华夫妻二人多年来坚持认为该案罪名不符,更由于路顺东出狱在即与王磊至今生死不明的现实比照鲜明,漫漫11年来,王磊亲人的痛苦不仅没有被时间淡化,反而因此更加剧烈。
11年来,王杰、唐蔚华夫妻经过相关法律专业人士对案情掰开揉碎地解析,经过自己掌握大量一手调查证据,认为路顺东在犯案过程中既有明确的绑架动机,也实施了无可置疑的绑架行为,而在他的相关供述中也曾提及杀害王磊的动机和行为,路顺东将孩子从上海强行带到广西后,曾试图打电话联系王杰、唐蔚华,以5万元开价勒索钱财。更重要的是,据王杰、唐蔚华在广西调查发现,路顺东早在1996年就曾经将工地某包工头年幼的儿子拐走。事后那名包工头没有报案,以5000元私了赎回了孩子。这表明路顺东对王磊下手时并非初次偶犯。
“尽管路顺东已经受到法律的惩处,服刑多年,但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,其所犯罪行与罪名不相符合,不能体现法律的严肃性与公正性。”唐蔚华说,她和丈夫坚持不懈的努力,不仅得到了上海和广西两地公安机关的大力支持,更得到了检察机关的认同。
“我们恳请检察机关通过抗诉程序,启动法院结合新的事实证据,改判路顺东犯绑架罪,并追加其刑期。”唐蔚华对记者明确表达了被害人一方亲属的共同意愿。
记者问唐蔚华,每年磊磊生日这一天是怎样度过的?
“21年啦!”唐蔚华叹道,眼里盈满泪水,“我和老公有6位老人要赡养,我奶奶今年100岁,见到我就问磊磊找到没有。”磊磊生日那天,夫妻俩提醒各位老人“今天中午煮面条”,人人心照不宣,人人心存酸楚。
盼望尽早找到磊磊,唐蔚华的外公、外婆以80岁高龄双双跪在区公安局大门口求助,而外婆已于前年病故。唐蔚华眼望窗外说,“磊磊若活着,21岁的个子应该比妈妈高了,但在妈妈想象中,他永远是那个可爱的小不点儿样子”。
8月10日下午4时,唐蔚华走进上海市虹口区检察院,询问案件抗诉的进展情况。她从两位申诉检察官的答复中得知,有关抗诉的材料按照法律程序已经递送到上海市检察院。
2012年，王磊的父亲王杰患上了肠癌，，加上对儿子日益增加的思念，他暴瘦四十斤。
人贩子还有一年即将出狱，但是可爱的磊磊，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！